葉開有些奇怪，他看看白兔，見她眼中也閃過幾絲迷惑。他想了想，問道：“你跟小丁拜了把子？什麽時候的事，我怎麽沒聽說？”

路小佳嘴角一彎，笑得雲淡風輕：“沒拜把子，她是我親妹妹。”

葉開驀然睜大了雙眼，有點語無倫次：“那她……你父母……”

路小佳低垂下眉眼，過了會兒，才說：“其實，我本該姓丁。”

他講了一個故事。

故事的主人公是丁乘風老莊主的妹妹丁白雲，當年名滿武林的白雲仙子，而故事的開頭也像大多數江湖傳奇一樣，絕代風華的美人在行走江湖的時候遇上勇武蓋世的英雄，就此許下一顆芳心，只想與他得成比目，做一對神仙眷侶。可現實終究不是傳奇，英雄後來另娶他人，丁白雲也只能黯然離去，不想回到家時，才發現已經珠胎暗結。丁家身為武林世家，怎能容忍堂堂大小姐未婚先孕，本是要逼她打掉胎兒，怎奈丁白雲苦苦哀求，丁乘風動了惻隱之心，最終把她藏起來讓她生下了孩子。恰好丁夫人也在同時生下一名男嬰，丁乘風便來了個偷梁換柱，將外甥假充自己的孩子留在身邊，卻把親生兒子送給了他人撫養。

葉開的表情詫異到了極點，沈默良久方才開口：“丁老莊主膝下有三位公子，按年齡算，只有三公子丁靈中和你相仿。”

路小佳道：“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，我本來不打算說。不過看你對我七妹一片真心，索性跟你講個明白，免得日後誤會。”

葉開道：“你放心，我懂得輕重。相信白姑娘也不會說出去的，對吧？”

他眸光一轉，正好看到白兔驚疑不定的神色。聽他提到自己，她才回過神來，笑了笑：“我又不是長舌婦，沒有搬弄是非的喜好。”

葉開轉向路小佳道：“話說回來，這件事，你連小丁也不打算告訴麽？”

路小佳擡起頭，目光在丁靈琳面上掃過，聲音很輕，語氣卻堅決：“知道這些，對她沒什麽好處。”

葉開身子一歪，以手支頤：“好吧，聽你的，誰讓你是我大舅哥呢。”

說話間，幾人面前的篝火閃了幾閃，火苗漸漸低下去。白兔用一根木棍撥了撥下面架著的柴，站起身說：“柴火不多了，還有點潮，我去找些幹樹枝來。”

白兔在樹林中穿行，手上機械地重覆著拾柴的動作，腦子裏紛紛雜雜。正恍神間，覺得手臂一抖，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撿了滿滿一捧樹枝，墜得胳膊微微發顫。算起來也走出老遠，她調整了一下心緒準備往回走，剛一轉身，就見路小佳抱劍倚在六七步之外的樹下，懶洋洋地看著她。

看著他走過來，白兔忽然有點懵，不自覺地後退幾步：“你……你什麽時候來的？”

見她這反應，路小佳眉宇輕皺：“你今天不對勁兒。”

白兔答：“偶然聽到一則驚天秘聞，一時不太反應得過來，也不稀奇吧。”

“不過是別人的傳聞秘事，你這反應未免太大了點。我光明正大地跟了你一路，以你的修為，居然直到現在才發現，還不夠稀奇？”路小佳細細打量她一番，搖搖頭，話題突然一轉，“讓你出來拾個柴火，你這是要絮窩？”

見他伸手要來接自己手中的樹枝，白兔不禁又往後退了一步：“沒事，不重，你肩膀還有傷……”

她小心翼翼的語氣讓路小佳有些不耐煩：“怎麽，真把我當身嬌肉貴的大少爺了？”

白兔沒再堅持，把柴火交給路小佳拿著，跟著他往回走。四周的樹漸漸稀疏，視野逐步開闊，月光從頭頂傾瀉而下，籠著路小佳的輪廓。他人前素來狠戾，即使笑起來的時候，整個人也總是存著些鋒利冷意，但此刻，不知是否因為月色的緣故，竟平添幾分柔和。許是這幾分柔和讓白兔有了些親切之感，她擡眼看著他的背影，終於打破了一路走來的沈默：“你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身世麽？”

路小佳很自然地說：“從小就知道，我師父說的。他可不是什麽委婉的性子，在我拜他為師的第二天，就直截了當地告訴了我。”

白兔苦澀地笑了笑：“那你恨你的父母嗎？”

路小佳目不斜視：“人生苦短，整天想那些有的沒的，累不累。”

白兔說：“你還真是個不記仇的人。”

路小佳道：“也得分什麽事。”

他忽然轉頭，看了白兔一眼。他的目光也如他的劍一般銳利，似要一直看穿到人心裏去。白兔有點不自在，借著伸手撩頭發，下意識避開他的目光，半晌沒有說話。直到葉開和丁靈琳的身影出現在視野之內，她才沒頭沒尾地小聲說了句：“我師承秀微山長風閣主魏嬋煙，她和白雲仙子，當年算是手帕交。”

路小佳半瞇起眼睛，腳步不停：“原來你和她還有些淵源。”

白兔道：“什麽淵源不淵源的，我師父已經走十年了。”

兩人回來重新生起火堆，就各自坐到一邊。路小佳仍舊坐回原來的樹下假寐，白兔嫌篝火烤得喉嚨發幹，索性走得遠了一點，找了一方大青石，背靠上去，也緩緩閉目養神。過了一會兒，聽見極輕微的腳步聲，睜眼一看，葉開正躡手躡腳地潛行過來，跟做賊似的。

白兔有點好笑：“你不好好陪著你的丁姑娘，到我這來幹嘛？”

葉開回身指了指遠處枕著路小佳膝蓋睡得正香的丁靈琳：“她有小路陪著呢。我想來想去，有些事，還是想找你問個清楚。”

白兔擡頭：“如果你想問她中的毒，我還是那句話，治不了——她根本什麽事也沒有，再高明的大夫，也治不了裝出來的病。”

“她為什麽這麽做？”

“許是想試探自己在你心裏的分量吧。”

“簡直胡鬧。”

白兔低頭，一下一下拋著手裏的袖底芙蓉，帶得銀鏈嘩啦嘩啦地響。過了一會兒，說：“雖是胡鬧，倒也沒出格。說到底還不是你自己的問題，早些向她剖白心意，哪還有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兒。”

葉開慢悠悠吐出一口氣：“你說的沒錯。可能人都是這樣，說起別人來一清二楚頭頭是道，輪到自己身上就沒了方寸。”

白兔看著他：“你好像還有心事。”

葉開道：“也談不上，只是乍然知道小路的身世，有些感慨。”

白兔輕聲說：“沒幾個人能做到像他這樣。”

葉開嘆了口氣：“是啊。我若是丁靈中，突然有人告訴我，你的父親其實是我的父親，你的母親也不是自己的母親，恐怕很難接受。”

白兔說：“你說繞口令呢？什麽你爹是我爹你娘不是我娘的。”

葉開笑了笑，道：“隨便說說。對了，你之前說在丁家莊聽丁靈中說了什麽？”

白兔眼中閃過一絲躊躇，好似想到了什麽，但很快又恢覆了正常：“我聽他說，丁老莊主正張羅著給丁姑娘物色東床快婿，你要是準備上門提親，可得抓緊點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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